摘要:我觉得我们自己的舆论宣传也出了问题，我们讲中巴经济走廊，从经济的角度理解，它就是一个贸易往来，贸易往来是要互通有无、互赢互利的，这里面没有过多的地缘政治的考虑。但是，我们有些学者，特别是某些领域的学者，一讲中巴经济走廊，就讲瓜达尔港的军事意义，讲中巴经济走廊西线石油管道、油气管道对我们能源安全的重要意义。他们也善于利用这一点，大肆宣传巴基斯坦对中国的战略屏障的意义，并借此狮子大开口到处要钱。不管是从个体，还是从部门层面来讲，都是这样。
我今天和大家交流的题目是”中巴经济走廊风险再评估”。为什么谈这个话题呢?距离”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已经快五周年了，中巴经济走廊作为”一带一路”的旗舰项目，很多机构都在对它进行梳理评估。今年2、3月份，第二期的中巴经济走廊的总体规划已经推出来了。总体规划的基调是从以前的”大干快上”到现在的”注重效能”，有一个明确的转变的信号。
去年的12月底，我冒着生命危险，去了一趟巴基斯坦，看到了很多东西，结合这个大调整的态势下，我觉得有必要对”中巴经济走廊”项目进行进一步的评估。
中巴经济走廊示意图
前几天FT中文网发了一篇文章，作者我记不太清了，是一个西方的学者，也是讲”一带一路”的。但是他是把”一带一路”放在在”中美贸易战”的背景下谈的。他的结论是：一般西方学者认为”一带一路”是中国想通过商业贸易的行为，提升在某些区域的地缘政治的影响。但是，在现在的态势下，中国要推进这些项目，是需要拿钱来砸的。所有的项目、包括想要获得地缘政治的影响，都离不开钱离不开财政。在中美贸易战的背景下，假如贸易战一直打下去，把中国的经济基础掏空了，那么 “一带一路”就会成为消耗中国财政的一个黑洞。中国有多少钱可以往里面砸?
我今天可以谈很多方面，但是我最想谈的是，我们这个钱花出去之后，到底有没有效果?有没有可持续性?中巴经济走廊作为一个最典型的旗舰项目，是很值得剖析的。
一些经济学家在最初谈论”一带一路”的时候，期望值是非常高的，说这个政策非常好，从经济的角度、特别是国防经济的角度，他们觉得非常好。为什么非常好呢?因为现在我们的中央银行每年印了很多钱，这个钱又出不去，就只能在国内流动，流动来流动去，就流动到房子上面去了，所以房价飞涨，根本收不住。通过”一带一路”可以使得人民币在”一带一路”这些区域成为一个交易结算的核心货币，就像现在人民币在非洲一样。相当于把国内的通胀输出到国外去了，这对中国的经济是非常好的一件事。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我们印钞票，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了，而这些”一带一路”国家，我们给你好处了，所以你必须得跟我一块承受。这跟美元霸权差不多一个意思。
现在巴基斯坦是一个什么情况呢?我们首先看政治方面，今年7月25号巴基斯坦宣布要大选，往常的大选没有什么变数，谢里夫家族和布托家族两人轮流换，基本就是家族政治。今年他们有一个选举人叫伊姆兰·汗，体育明星出身，也是一个公益医生，他相当于是一个政治素人，但是现在在某些层面有一定的号召力。我们经常讲政治风险，如果一个新的、没有和我们打过交道的领导人上台，会不会对我们中巴项目带来影响?据我个人的了解，我们官方跟伊姆兰·汗的接触是比较少的，因为他没有政治势力，也没有政治经验，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会怎么出牌，而且我们似乎也不太看好他，我们觉得还是跟谢里夫这些人打交道比较好。但是，如果这个人一旦上台，会不会就像马来西亚、斯里兰卡出现的这种情况，把我们项目一下子冻结起来，或者向我们多要钱，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2018年7月27日，伊姆兰•汗(Imran Khan)宣布在巴基斯坦大选中取得胜利
去年，我到巴基斯坦待了半个月的时间，发现他们的经济状况是比较差的。即便是首都伊斯兰堡也不能提供24小时不间断的有效电力和自来水，这还是中国帮忙援建了几个发电站之后。整个老百姓是非常穷的，首都伊斯兰堡百姓的月收入水平大概在一万卢比，合人民币六百块。所以中国人过去会觉得自己特别有钱，小费随便给。
伊斯兰堡是这个情况，其他城市和乡镇就更没法看了，所以他们是很需要外国的投资的。美国打掉塔利班的政权之后，拉着巴基斯坦一块反恐，这些年美国是给了巴基斯坦很多钱的，大概有数十亿美元，前提是–你帮我反恐，我给你钱。但是，特朗普的新南亚政策出来之后，美国跟巴基斯坦闹翻了，你老老实实给我反恐，我不给你钱了。所以，从去年年末到现在，巴基斯坦国内的经济形势是非常差的，因为没有钱了，并且其他的耗损也非常大，这是政治层面。
再来说说反恐层面。伊斯兰堡大街上，基本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军队的很多安全部队都派进来了。瓜达尔港也是这样，瓜达尔港周边的兵力守卫至少有2000人，这么大的兵力部署，长期处于战备状态，是非常需要钱的。它的西北边境，跟阿富汗交界的地方长期处于反恐、反叛乱的战争状态，也是需要钱来维护的。军队处于战备状态，所有的油料、物资、工资，包括所有守护中巴经济走廊项目的安保人员……都要钱，每天的钱就跟烧开水一样，一下子蒸发了，不见了。所以，在这种条件下，美国不给钱了，沙特给不起钱了，现在他们依靠的只有中国的钱。所以，其实它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在这样的态势下，无论谁上台，无论是老百姓、企业界、工商界、还是政府，如果没有中国的钱，基本上这个国家就会非常危险。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巴基斯坦既然离不开我们的钱，可能还是会好好配合我们一下。
关于中巴基本的态势，我认为是稳的。但是我们投了这么多钱进去，我们能赚回来多少?要知道，我们的钱耗损是非常大的。比如说我们跟中国在那边运营的一个很著名的民营企业家沟通，他说我们挣的钱，很多都被黑掉了。怎么黑掉的呢?当地税务局的局长，基本上轮换的速度是平均3个月换一任，每上来一个就敲一次竹竿。说你企业违规，这样的问题一般也就罚一次，把钱交了就完了。但是每个局长上来之后，都把这条档案翻出来再罚一次，十几个局长轮流罚你，企业根本顶不住。投资了多少年，根本挣不到钱，这笔钱相当于就损失掉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当地营商环境是不太好的。
第二，当地所有的安保、所有的物业，都不是免费的，包括人家的军队、坦克、装甲车在大街上面巡逻，都是要收钱的，而且不止收一遍。举个例子，巴基斯坦有个像我们CBD一样的地方，CBD本身是有物业，有安保的，我们交了一遍物业的钱是不够的。中国公司想要在当地得到应有的服务，就只能再给一遍钱。当地也默认了这样的事情，就愿意收中国公司的钱。所以，我们的办公成本应该说是非常高的，不管是从政府层面、军队层面，还是从具体的一个个项目的层面，都被他们层层剥削收走了很多钱。
第三个，他们现在还在想方设法从你身上多弄点钱。怎么弄钱呢?我们到了伊斯兰堡之后，去了两个清真寺，去跟那边阿訇做了个交流。他们很高兴，说这是第一次有中国的学者来跟他们做交流。我们就关于中巴经济走廊、中巴关系聊了一下，阿訇们的态度是非常支持的。而且他们也说了，我们在巴基斯坦社会的号召力是非常强的，如果没有我们的支持，可能你们有些项目运行的就不一定会特别好。那我们就问，如何取得你们更多的支持呢?他们说，首先，我们肯定是支持你们的，但如果你们想取得我们更多的支持，可能需要跟社区多做一点事。什么事呢?比如说能不能在基础建设上多支持我们?帮我们扩建清真寺或者是多修一个洗手间、多给我们装一个空调、帮我们打口水井?这些都是避免社会动荡可采取的措施，也可以防止给我们的项目带来重大损失的措施，并且只需要花一点点小钱，但是这个事却没有中国学者去跟他们谈，也没有中国的智库写在相应的报告里，去向政府去反映。我们感觉，他们作为当地社会领袖，是真心实意为中巴经济走廊的顺利推进做考虑。
但是一到他们的政府部门、到他们相关的智库、军警，那基本上就是狮子大张口了。比如说我们跟当地一个比较高端的智库做过交流，他们的主席是前三军情报局的局长。跟他们交流完、吃完饭之后，他们特别高兴，他们就说，这样，你们再搞一笔经费给我们，什么经费呢?他说现在因为我们是民主国家，我们所有的媒体都可以自由报道的，但是这里面就有一个问题，他们可以收美国人的钱，也可以收日本人的钱，也可以收印度人的钱，收了谁的钱，就替谁说话。如果你们不给钱，我们就天天造你们的谣，说你们中国人坏，说你们文化侵略，你们搞各种通胀输出，侵犯我们的主权。我问这个事，你们觉得怎么办呢?他们说，可以制定一个支持中巴经济走廊的宣传战略，然后再去跟那些报社、跟那些媒体人，包括社交媒体运行机构去打交道，让他们说中巴经济走廊的好话。但是这个事得花钱，然后就狮子大开口，报了一个天文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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