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会议只开了2天(1929年12月28~29日),但它的历史意义却重大而深远。从井冈山朱、毛红军胜利会师以来,持续了一年零八个月的各种争论,在这2天的时间里作出了最终定论。所以,要全面认识古田会议的重大历史意义,仅就古田会议的地点、内容、决议来认识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放到古田会议召开前复杂的历史背景下予以全面认识。
没有朱、毛之争就没有古田会议
深入研究古田会议前后的党史军史,有一种感受越来越强烈:没有朱、毛之争就没有古田会议,没有前委、军委之争就没有古田会议。在古田会议召开前的争论过程中,涉及我党我军的众多重要历史人物,毛泽东、朱德、支持朱德的陈毅、支持毛泽东的林彪,以及在其中激化矛盾的刘安恭,还有作为中央领导人的周恩来,且他们各自的人物关系基本上也在古田会议召开前后完成了整合。所以,古田会议不仅对我军具有深远影响,对我们党都影响巨大。
探究古田会议的来龙去脉,便会发现它深层触及朱、毛红军会师以来出现的种种深层矛盾和问题。1928年4月,朱、毛红军胜利会师,使中国共产党的力量,尤其是党领导下的武装力量得到了空前加强;4月28日,根据湘南特委的决定,会师红军建立了工农革命军第四军;5月底,根据中央的要求,改为工农红军第四军,这就是红四军的由来。这是朱、毛红军会师的重大成果,没有这次会师,红军的战斗力不可能提升得如此之大。
当年红四军的编成:第28团,南昌起义的部队;第29团、第30团、第33团,湘南起义的农军;第31团,秋收起义的部队;第32团,原来占据井冈山的王佐、袁文才的部队。其中,主要力量是第28团、第31团,也是参加过南昌起义和秋收起义的两支队伍。后来,第29团、第30团和第33团在“八月失败”后溃散了,第32团在红四军离开井冈山根据地的时候也基本损失了。所以,第28团和第31团就成为中国共产党武装力量的“家底子”。南昌起义部队的领导人朱德,秋收起义部队的领导人毛泽东,也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事力量中两个不可替代的关键人物。
新中国成立后,参加过秋收起义的谭震林曾回忆,“假若朱德不把南昌起义队伍拉上井冈山,而井冈山上只有秋收暴动留下的这一点儿力量,将很难维持下去。秋收暴动的主力,是湖南的农军、浏阳的学生、安源的矿工,战斗力很弱。部队上了井冈山,与井冈山上袁文才、王佐的部队会师,战斗力依然很弱”。谭震林还说,“我们在井冈山时,今天下山打这个也打不过,明天下山打那个也打不过,只好退守山上,凭险据守。朱德带领的南昌起义部队到了,军官几乎都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士兵清一色来自北伐‘铁军’,井冈山由此战斗力大增”。这就是朱、毛会师之后,在第28团和第31团这两个重要的红军发展来源中,第28团——原南昌起义部队起到的历史性作用,同时也奠定了朱德在工农红军中的地位。
当时直接领导红四军的党组织有三个:第一个是湖南省委前委,书记是毛泽东;第二个是湘赣边界特委,书记也是毛泽东;第三个就是红四军军委,毛泽东当过书记,后来,朱德和陈毅也分别当过书记。根据1928年6月的中央来信(即“六月来信”),指示红四军前委要组织军事委员会(即军委),以朱德为书记,以陈毅为士兵委员会秘书长,后来的前委、军委之争就是由此开始的。
而且,参加过南昌起义的第28团和参加过秋收起义的第31团,这两支部队在建制上有所不同。秋收起义部队经过了“三湾改编”,确立了“支部建在连上”的原则,而南昌起义部队只在连一级设立了党代表。毛泽东后来就讲过,“红军之所以艰难奋战而不溃散,‘支部建在连上’是一个重要原因”“两年前,我们在政府军的组织完全没有抓住士兵,即在叶挺部也还是每团一个支部,故经不起考验”。毛泽东提到的“叶挺部”,就泛指南昌起义部队,当时在每个团设一个党支部。毛泽东讲话的意思,其实就是指在党的领导绝对化方面,秋收起义部队是强于南昌起义部队的。
当时,参加过南昌起义的第28团的一些“铁军”老兵,打仗时战斗力的确很强,但他们长期脱离生产、脱离群众,加上对打土豪、分浮财和“共产”的误解,片面地认为“你的就是我的”,战场纪律、群众纪律意识比较淡薄。当时的情况是,南昌起义的“铁军”瞧不起秋收起义的“农军”,嫌“农军”土气,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没有打过硬仗。秋收起义的“农军”也看不惯南昌起义的“铁军”,认为他们流里流气,有兵痞、军阀主义倾向,等等。南昌起义部队打胜仗多,人多枪好,但不愿意把枪支拿出来支援“农军”。秋收起义部队收入较多,财政状况较好,但也不愿意拿出来资助“铁军”。
谭震林回忆说,“当时,朱德到第31团讲话不大受欢迎,毛泽东也轻易不到第28团去讲话。现在,我们说到井冈山,首先想到的就是朱、毛胜利会师的大油画,其实,朱、毛会师后形成一体化的坚强红军力量,那是古田会议以后的事。古田会议以前,南昌起义部队和秋收起义部队在管理和作风上差别明显。因此,这两支部队走到一起,最初的争论和斗争是难以避免的”。
斗争的起因,由柏露会议开始。当时,会议的议题就是“井冈山守不守、留不留”的问题,究竟是巩固井冈山根据地还是出击赣、闽,朱、毛在会议上就争起来了。当时的大背景是:1929年1月,蒋介石对井冈山地区进行第三次“围剿”,调集了8个旅约3万多兵力,给井冈山带来了巨大压力。这时候,双方发生了分歧。毛泽东坚持固守井冈山,认为井冈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敌来则集中对付敌人,敌去则分兵发动群众,根据地的扩大应采取“波浪式”发展,但一定不要放弃它;朱德则认为不行,要跳到外线打游击,放弃井冈山。朱德认为,井冈山东、西被湘江、赣江夹住,无法徒涉,南、北也难以发展,缺乏足够的回旋余地,红军应出远道打游击,光守井冈山守不住。
当时还有一个现实情况,两军会师后井冈山兵力陡然大增。到过井冈山的人都知道,井冈山地区山多人少,供养如此规模的一支红军队伍,经济上很困难,再加上敌人的外线封锁,双方产生意见分歧在所难免。毛泽东认为,朱德要放弃井冈山去打游击是“游击主义”;朱德认为,毛泽东守住井冈山不放是“保守主义”。今天,当我们客观地分析这一争论,也不能说毛泽东当时的意见都是对的。
后来,毛泽东被迫同意出击赣南。出击赣南后,他发现赣南、闽西空间非常大,最后就在赣南、闽西建立了以瑞金为中心的中央苏区。粟裕当时还是红军的一名基层干部,任第28团某连政治指导员。粟裕就讲过:“井冈山作为一个防守的要地是可以的,但作为一个战略出发地不行。”因为井冈山地域狭小,资源有限。
由此可以看出,最初的朱、毛之争,朱德出击赣南的意见是相对合理的。当时,在他们两人各持己见、争论不下的时候,陈毅出来做调和工作。陈毅认为,朱、毛各有道理,井冈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的确是难得的好地方,但“人口不满两千,产谷不满万担”,敌人还在搞经济封锁,如不分兵远行打游击,很难打破敌人的第三次“围剿”,红军将陷入困境。
柏露会议最终采纳了陈毅的意见,决定由彭德怀率第30团和袁文才、王佐的部队留守井冈山。朱、毛率领红四军主力第28团、第31团出击赣南,外线作战,引开敌军,打破经济封锁。当时还没有想到建立广大的苏区,本想引开敌军后再回来,结果一去不回。因为,一出去就发现了赣南、闽西这块更好的根据地。这说明,朱德当时坚持出击赣南打游击的意见是正确的。毛泽东后来也欣然采纳了此意见,与朱德合力开发了赣南和闽西革命根据地,而闽西就包括古田。
但从井冈山出击后的红军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当时,刚刚下山后的红四军非常困难,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连续打败仗。加上沿途都是无共产党组织、无革命群众的地方,红军处境十分被动。那真是红军最困苦的一个时期。
困境导致争论。困境的原因是什么?当时,部队在给养、宿营方面面临很多困难,大家觉得第28团、第31团不能合在一起,想分兵,由朱德带一部分力量,毛泽东带一部分力量,各干各的。这就是所谓集权、分权之争。集权、分权之争,起因就是由分兵开始的。后来的罗福嶂会议有一个重要话题就是“分兵”。
罗福嶂会议前,红四军部队进行了改编,这个改编就是为分兵作出的组织准备。部队改编为两个纵队:一纵队由第28团、特务营合编,党代表陈毅,纵队长林彪;二纵队由第31团编成,党代表蔡协民,纵队长伍中豪。当时,毛泽东坚决反对分兵,他认为,只有整个红军主力在一起行动,才不易被敌人各个击破。所以,在1929年2月3日召开的罗福嶂前委会议上,朱、毛发生了激烈争论,毛泽东坚决压下分兵意见,决定不讨论这个问题,引发了大多数人的不满。最后,毛泽东在罗福嶂会议上以前委的名义提出,朱德任书记的军委暂停办公,军委机关改编为政治部,毛泽东兼任政治部主任,实际上就使朱德失去了决策权。
当时,毛泽东领导前委,朱德领导军委,要想不分兵,里面就有个“统一领导”的问题。为了断掉分兵的念头,毛泽东干脆把军委撤了,将军委改编为政治部,自己兼任政治部主任。这个决定后来被一些人说成是毛泽东集权,既担任前委书记,又担任党代表,还兼任政治部主任,大权独揽,也为以后更激烈的争论埋下了“根”。
当时取消军委后,最初一段时间红军发展还是很顺利的,没有了前委、军委的相互掣肘,毛泽东指挥战斗得心应手。当时打得很顺,歼灭了敌人2个团,是红军下井冈山以来第一次打胜仗。
正当红军局面有所好转之时,中央的“二月来信”也到了前线。“二月来信”是中央考虑到前期毛泽东、朱德反映的,红四军离开井冈山后极为困难的实际情况,在听取了共产国际的意见后提出的,要求朱、毛毅然脱离部队,速来中央,让红军留在原地分散打游击,因为朱、毛在一起目标太大。但中央“二月来信”到前线时已是4月份了,当时的局面已有所好转,红军已不再被动挨打了。所以,对中央“二月来信”的意见,朱、毛都表示反对。
毛泽东以红四军前委的名义复信中央,指出中央“二月来信”对红四军当时的客观形势和主观力量估计过于悲观,意见不切实际。朱德虽也不同意“二月来信”的观点,但认为不应批评中央。两人的意见大体是一致的,但表达的方式不同。
当时,毛泽东是下级,上海的中央是上级,毛泽东写信批评中央,就留下了后来被人指责“不服从中央领导、直接写信与中央决策对抗”的话柄。红四军中一些主张分兵游击的人,就以此事为由,讲毛泽东不服从中央、大权独揽,再次要求红四军分兵游击。
应该说,中央的“二月来信”,不仅没有调和朱、毛之间的矛盾,反而使矛盾扩大化了。正在矛盾扩大的时候,来了一个关键性人物刘安恭。刘安恭的到来,直接导致朱、毛之争呈现白热化。刘安恭没有来以前,朱、毛之争还只停留在口头交锋,即便在毛泽东采取组织措施撤销军委时,朱德也没有提出过任何实质性意见。但刘安恭一来,却挑起了很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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