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贵妃的初夜给了谁
称陈寅恪为国学大师,恐怕鲜有不心悦诚服的,当然他的学问也不仅限于国学。这样一位大师,竟然在课堂上讲“杨贵妃入宫时是否是处女”这样一个课题,自然让“正经”的中国人感到不适,大骂其无聊、龌蹉。
但只要了解陈寅恪一贯的史学思想,就会明白他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胖女人初夜到底给了谁,而是通过这一问题观察唐代的婚姻制度,胡汉混血带来的贞洁观念转变,乃至李唐王朝的血统、风气和政治演变。如果一个皇帝都可以接受非处女,我等屁民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那陈寅恪是如何考证的呢?杨贵妃原先嫁的是唐玄宗的第18个儿子寿王李瑁,唐玄宗娶的是比他小34岁的儿媳。清初学者朱彝尊细致考证了杨贵妃入宫始末,认为虽有寿王册封杨玉环为妃一事,但是还没来得及与寿王那啥,就转入道观清修,随后被唐玄宗纳入宫中,其时还是冰清玉洁。
陈寅恪在《元白诗笺证稿》中说:“杨氏入宫,至早亦必在开元二十六年正月二日。其间相隔至少已越两岁,岂有距离如是长久,既已请期而不亲迎同牢乎?由此观之,朱氏‘妃以处子入宫似得其实’之论,殊不可信从也。”也就是说杨玉环在入宫之前,已与寿王订亲至少两年,并且按照唐代亲王娶亲的礼仪,迎亲当天即“同牢”(同房),让寿王做柳下惠显然有点困难。
季羡林对于陈寅恪这个选题和论证很是钦佩,他在《对我影响最大的几本书》一文中写道:“寅恪先生考证不避琐细,但绝不是为考证而考证,小中见大,其中往往含着极大的问题。比如,他考证杨玉环是否以处女入宫。这个问题确极猥琐,不登大雅之堂。无怪一个学者说:这太Trivial(微不足道)了。焉知寅恪先先是想研究李唐皇族的家风。在这个问题上,汉族与少数民族看法是不一样的。寅恪先生从看似细微的问题入手探讨民族问题和文化问题,由小及大,使自己的立论坚实可靠。”
晚年倾尽全力研究柳如是
除了唐代两位重量级女性,陈寅恪先生晚年时期,还特别研究过明清两位才女柳如是和陈端生。1954年,陈寅恪动笔写柳如是时,已经64岁了,而且双目失明,最后花了九到十年时间写下了《柳如是别传》。为何在又老又盲的情况下,陈寅恪要穷晚年全力写一个秦淮河畔的妓女呢?有很多学者认为,陈老是想借着这部书发泄愤懑。虽然当时没有微博,没有朋友圈,可是要发泄还是有很多渠道的,何必费这么大劲拐弯抹角写一部85万字的妓女别传?
所以中山大学蔡鸿生教授认为,“推寻衰柳枯兰意,刻画残山剩水痕”,正是源自陈寅恪先生的文化使命感,是陈先生在卧榻沉思中追寻那种他唯恐失落的民族精神,自觉地承担起华夏文化的托命。
这正和陈寅恪一贯强调的“种族与文化”相印证,也和陈寅恪的身世和经历相联系。陈寅恪曾有诗曰“欲将心事寄闲言”,所以他以本是闲言的钱柳之事作为寄托,写了一部“心史”。除了柳如是,晚年陈寅恪还写了《论再生缘》,写清代女诗人陈端生,也可以算是历史学外的“闲言”。无论是《柳如是别传》,还是《论再生缘》,其实都是在“世变”中写“世变”,把身世感与历史感糅成一团。当然,正像余英时所言,其中的“兴亡遗恨”和“气节生死观”才是主旨,个人身世感怀倒在其次。
另外,陈寅恪研究柳如是也算是预时代之流。当时,柳如是研究是清末民初最前沿的课题。与陈寅恪同时代的大学者都在关注着这一课题研究的进展情况。王国维先生就曾在当时的《盛京时报》上发表过文章,提到了明清禁书中的柳如是。罗振玉也在其著作中提到了柳如是的研究。如此与时俱进的课题,陈寅恪参与其中也是情理之中。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原文标题为《陈寅恪为什么要研究杨贵妃的初夜给了谁?》
转载请注明:北纬40° » 陈寅恪为什么要研究杨贵妃的初夜给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