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以下几个例子。2013年1月，中国军舰在上述水域用火控雷达锁定一架日本直升机和一艘驱逐舰。在2013年11月，中国扩大其空气防空识别区【注8】，覆盖了一大片日本声称属于自己的东海区域。中国要求进入该区域的飞机表明身份并透露飞行数据，不然就要面临”防御性的紧急措施”。至2014年3月，日方一年内紧急出动战斗机415架次（比前一年多出36%）拦截侵犯其领空的中国飞机。在2014 年5月和6月，中国战斗机在有争议的空域拦截日本侦察机险些造成空中相撞事故。在此期间，中国还进行了一场军事演习，美国海军认为这是中方在准备一场”迅速而尖锐的战争”，目的是从日本手中夺取一个有争议的岛屿。
当邻国变得越来越缺乏善意，日本开始怀疑美国对其承诺的安全保障是否增加。日本意识到美国收紧军事预算，选民厌战，以及在东欧和中东地区扩大的危机减少了美国可以投入到亚洲的资源。叙利亚总统巴沙尔 · 阿萨德从美国总统奥巴马必须”下台”的威胁幸存下来，然后越过奥巴马的”底线”用毒气杀死平民；俄罗斯吞并了克里米亚，其操纵的叛军击落了一架民用飞机；中国不断强行扩张，从有争议的黄岩岛驱逐菲律宾人，撞沉越南船只为了竭力在越南专属经济区寻找石油【注9】。但美国仅以一些无关紧要的谴责和渐进的，不痛不痒的制裁作为回应。日本看到一个漠然的美国总统厌恶于惩治恶劣的流氓，所以，它怀疑是否在与中国的对抗中美国将会真正支持它。
鉴于这些动态，越来越多的人呼吁日本组建一只更灵活的军队并结成更强大的同盟。
日本首相安倍晋三正推进日本的军事正常化。首先，在2013，日本在十一年来首次增加其军事预算。第二，在 2013 年 12 月，日本创立了国家安全会议【注10】并发表其第一次战略文件，目标是应对中国与加强日本军队。第三，2014年4月，日本结束对其武器出口的禁令，宣布将与美国以外的其他国家共同开发武器。第四，在2014年7月，日本内阁重新解释宪法第9条以允许它实行集体自卫权【注11】。此举为自卫部队使用武力来保卫它的国外盟友奠定了基础，即便日本没有受到攻击。
日本的军事正常化有助于应对中国日益增长的威胁。
首先，日本军事力量的增长可能会为反制中国的冒进主义提供新的方法。中国通过渐进的方式推行其领土要求，一般是通过低强度的非军事挑衅（例如使用其民用船只巡逻、
封锁或驱逐）。去年，为了支持这一战略，中国将其非军事的海上部队，包括其海岸警卫队、捕鱼和监视单位，安排在一个单一的、功能更强大的非军事机构的控制下。为防止美国做出激烈反应，中国避免了高强度的冲突（如入侵一个国家）并致力于保持其军事力量足够接近，但并不直接参与其低级的挑衅行为。美国及其盟友竭力迎合这一战略，他们担心事态升级会导致美国不情愿地采取武力措施，并且，中国的侵略的目标通常无力抗拒其入侵。实际上，中国的战场包括近190万平方英里的海洋和领空，包括东海以及南海，迫使这些国家分散他们有限的军事资源。一旦中国挑起战斗，它通常用绝对数量压垮它的对手。
日本军队的成熟化为应对这一事态提供了可能的答案，它可以提高个体和集体的军事能力，这样，美国的地区盟友可以独力处理中国的低层次挑衅，让美国来重点针对中国的高层次威胁。扎卡里･凯克【注12】提出，打击北京的低层次挑衅需要盟国与中国进行小规模冲突以便获得”更大量的低层平台”来”维持南海和东海巨大水域的更多控制。实现这一目标不需要特别高端的装备，因为中国严重依赖海岸警卫队和其他非军用船只……但他们确实需要出现在与中国有争议的地区，最好是将预先阻止北京争夺这些地区的企图放在第一位。” 正如凯克所指出的，有限的国防预算将阻碍一些中国的竞争对手采购足够数量的甚至是低端的装备。因此，其他军事协助者，如美国和日本有必要捐赠退役的军用设备以便努力与中国的对手协调防御。
要实现这一战略，日本军方必须有更广阔的行动空间并发展更强大的空中，两栖、 海事和侦察能力，以捍卫（甚至是夺回）及其岛屿并协助其盟友。即便如此，日本也不能采购大件武器太多，过度透支军事预算，给其经济带来负担【注13】，不然使其易受不对称、分散或集中的攻击。为此目的，到2019年，日本预计将新增六艘潜艇、三架无人侦察机、十七架鱼鹰飞机、 五十二辆两栖登陆战车、 四架加油机，七艘海军驱逐舰、
四个架海上巡逻飞机和二十八架F-35喷气式战斗机，并将其军事资源进一步南移，使之更接近与中国有争议的地区。
此外，日本有必要为中国的竞争对手提供训练以及军事和海事执法装备，包括巡逻和侦察设备。日本不应仅为邻国装备军事船只，因为如果这些单位都用于海事执法目的（出于平民海岸警卫队船只的短缺），将会暗中打破中国单方面侵略的情况，给中国一个”防守升级”的借口来调动它的军舰。为了使其技术更经济实惠，日本应该将其武器开发、采购和出口系统集中到一个单一的机构来扩大武器销售并减少开支。
第二，日本的军事正常化预示着亚洲新的同盟体系的建立。这一地区的和平主要是靠美国以及日韩等国的双边关系来维持。美国可以依靠这些联盟，而不是培养多边关系，因为它已经明显比中国更强大。但如果中国接近超越美国在亚洲的地位，它周边较弱的国家将会屈服于其霸权的野心。尽管如此，如果一个没落中的美国能提供足够支持的话这些国家仍可能会对抗中国的权势，例如一个更强大、更灵活，锚固在亚洲多边联盟的日本。
很多美国和日本的邻国，包括澳大利亚、印度、菲律宾和越南，都支持日本的军事正常化。事实上，几乎所有这些国家的政府高级官员都曾公开赞扬日本采取的行动。在安倍晋三首相的推行重新诠释宪法第9条的努力下，上述这些国家都增加了与日本之间的军事合作，包括军事训练和援助、联合武器开发和武器贸易。甚至是与中国有着相同的领土主张，曾被日本占领的台湾，似乎也愿意接受。前台湾总统李登辉指出【注14】日本行使集体自卫权将使该区域更安全。台湾似乎没有公开抗议日本在那国岛建设一个雷达站并即将部署的军队的计划，这个小岛距离自台湾仅有67英里，距离中国、日本、台湾有争议的群岛93 英里。
日本的军事正常化也带来了潜在的风险。
第一，日本国内反对军事正常化的势力可能会削弱国家。重新解释宪法第九条必须经由日本议会批准，无法添加限制。最初，安倍内阁预期2014年年底议会能通过必要的立法，因为执政联盟控制议会参众两院。但现在，安倍内阁计划等待推迟一年来实施这些改变，考虑到自宣布以来日本街头抗议活动持续不断，安倍晋三的支持率首次跌破 50%，并日本执政党意外地在一个当地选举失败了，这被归咎于安倍晋三释宪。事实上，日本民调显示至少一半的受访者反对日本实行集体自卫权。甚至假设释宪没有受到严重限制，一次性通过，实行集体自卫权也可能因为失去公众支持或注资不足（即便日本增加国防开支，军费只占萎缩中GDP的 1%）而陷入困境。日本的退缩只会给中国和朝鲜壮胆。
此外，日本的军事正常化之争可能损害其其他国防利益。首先，在日本的下一次的全国选举，不安的选民可以选择鸽派来重拾日本的和平主义并削减其军事预算。第二，在承载了近四分之三驻日美军基地，占日本国土1%的冲绳，政客们可能利用关于军事正常化的负面情绪【注15】进一步强化反基地情绪，此时美国正尝试将这些基地迁至冲绳岛。最后，安倍晋三可能会因释宪第9条而消耗太多政治资本，而无法完成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的签订 —— 一个自由贸易协定草案，预计以振兴日本的经济，并帮助它负担起更大的军事作用，但日本（和美国）的利益集团已经陷于停顿。
第二，日本的军事正常化可能会使韩国走向中国的怀抱。日本和韩国关系正处于战后最低点【注16】。韩国总统朴槿惠几乎拒绝与安倍晋三对话。朴总统有可能认为与日本和解的政治风险在于韩国人对朝鲜独裁者金正恩比安倍晋三更加友好，并有近一半韩国人认为日本有”军事威胁”到他们的国家。韩国人相信安倍晋三粉饰日本殖民地历史。在2013年12月，他参拜靖国神社【注17】，那里供奉着日本阵亡的军人及家属，其中包括战争罪犯。同年，安倍晋三成立了一个政府小组重新审视1993年的河野谈话，这是日本向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朝鲜慰安妇的道歉。该小组2014年6月报告暗示该谈话是向韩国政府的政治，因此不具备合法性，并质疑了一些受害者的证词。在此背景下，韩国不愿与日本合作，包括拒绝参加三方军事情报共享以及与美国和日本间的导弹防御协定。
中国正试图扩大日本与韩国的分歧并进一步将韩国拉向自己的轨道。第一，每当日本宣布一项军事正常化政策，中国就谴责它是想重拾旧军国主义历史。第二，最近中国通过为反对日本殖民统治的人树立纪念碑来激起韩国反对日本的历史恩怨。第三，北京已经冷落了平壤而转向讨好首尔【注18】。自去年初以来中韩两国领导人曾五次会晤，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还会见了韩国总统。上个月，中国打破了在朝鲜半岛首先访问朝鲜的传统。于是，韩国对中国的经济依赖正在增加。中国是韩国最大的投资对象和最大的贸易伙伴。1992年至2013年以来，两国之间的贸易额从60亿美元激增到超过2700亿美元，超过美国日本与韩国贸易额的总和。去年，超过 26%的韩国出口到了中国 —— 这在2000年只有10.7% —— 使中国成为韩国最大的出口市场。随着中国和韩国最近宣布计划今年年底最后敲定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这些趋势将会加大。
幸运的是，这些问题不是不可逾越的。
关于日本公众反对和平主义立场的转变，延长释宪第9条的审批过程允许安倍晋三政府争取尽可能广泛的民族共识。值得注意的是，加强美日同盟(而不是仅仅引用集体自卫权)事项的民意调查收到更大的支持。安倍晋三政府必须因此把握其政策走向，并利用未来中国与朝鲜的挑衅来突出显示日本军事力量的增长的必要性。日本公众尚有劝导的余地，一个新的调查显示84.1%的人仍不清楚安倍晋三政府解禁集体自卫权的依据。此外，安倍晋三当局应该尝试通过解释盈利丰厚的日本军事技术交易，其中包括最近签署或正在协商的与澳大利亚、英国、印度和美国的交易，能创造就业机会来赢得公众的支持。
值得怀疑的是中国是否能使韩国与美国和日本切割。迈克尔･奥斯林【注19】提到，毕竟，一个修正主义中国比一个自由，民主的日本对韩国威胁更大。韩国的安全源于其与美国结盟，这就需要美国在日本驻军。事实上，透过韩国再次延长向美国转移战时军队控制的举动可以看出它对自身的军事能力仍不十分自信。
尽管如此，也许中国仍能够将美韩联盟发展成中日韩三边关系。因此日本必须采取更大胆的不可逆转的措施，来告别对其历史问题的过度谴责，如与慰安妇会谈或修建其战时受害者的纪念碑。尽管日本已经向韩国道歉好几次，但韩国仍表示不满足。正如凯克提议的，韩国应向日本明确表态什么样的”具体行动”【注20】将满足它，而不是提出像东京必须拿出”诚意”【注21】之类含糊不清的要求。如果日本同意，韩国应该公开承认日本的和解作为一项最终决议。此后，韩国必须避免让修正主义利用日本的少数声音来败坏及其与具有战略价值国家间的关系。此外，美国和日本必须敲定TPP并让韩国加入其中。这一合作将会创建一个巨大的自由贸易区，从而减少韩国对中国的经济依赖性，给它更多的自由来反对中国。
在亚洲，令人警惕的军国主义自北京和平壤，而不是东京。当中国寻求地区霸权，朝鲜为最大限度地换取国际社会让步而玩弄核边缘政策时，可以预见两国将带来更多混乱。对于中国来说，在其周边地区的领土和领海竞赛为了触摸底线，占领战略咽喉，这样就能将美国赶出亚洲并包围它的竞争对手。较弱的亚洲国家应该想想是否应与中国平衡对抗或同流合污。鉴于从二战以来日本的和平记录，一个共识正在形成：与一个正在复苏的日本（以及它的盟友美国）建立更紧密的军事关系是一条更为安全的道路。
（本文完）
结语
今年来，东亚国家纷纷提升国防开支。然而，在军事技术日新月异的今天，这些提升可能仅仅是保持这些国家目前的军事实力排名，而不必然意味着军力扩张。从数额上来看，日本在国防预算上的所谓“增长”，更多也只是停留在字面意义上，并不带来其外交政策上的根本性转变
—— 这对于成熟政治体来说是必然的。军国主义，并不是当代日本的未来选项。最近澳大利亚与日本的军事合作动向更是说明，日本的军事力量对于亚太地区而言，是和平和稳定的保证，并非危机和动乱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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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注1：海江田万里，现任民主党代表，日本众议院议员，是民主党内鸠山派的实力人物。
注2：参考各国国防预算列表：http://sina.lt/u8d
注3：http://www.sipri.org/media/pressreleases/2014/Milex_April_2014
注4：http://www.mod.go.jp/j/approach/agenda/guideline/2014/pdf/Defense_Program.pdf
注5：日本宪法：http://japan.kantei.go.jp/constitution_and_government_of_japan/constitution_e.html
注6：出云号直升机驱逐舰：http://sina.lt/u8f
注7：http://thediplomat.com/2013/02/north-koreas-nuclear-test/
注8：关于中国防空识别区的5个问题：http://sina.lt/u8g
注9：http://sina.lt/u8h
注10：日本的国家安全会议如何工作？：http://sina.lt/u8j
注11：关于日本集体自卫权的10个误区：http://sina.lt/u8m
注12：http://nationalinterest.org/feature/air-sea-battle-useless-10473
注13：http://thediplomat.com/2014/08/sovereign-debt-eroding-japans-national-security/
注14：http://www.taipeitimes.com/News/taiwan/archives/2014/07/04/2003594320
注15：http://thediplomat.com/2013/12/political-uncertainties-deepen-over-us-okinawa-air-base/
注16：韩国仇视日本的3种假说：http://sina.lt/u8n
注17：http://thediplomat.com/2013/12/abes-yasukuni-visit-calculated-politicking/
注18：http://thediplomat.com/2014/07/chinas-charm-offensive-toward-south-korea/
注19：http://online.wsj.com/articles/auslin-reading-beijings-tea-leaves-1405011529
注20：http://thediplomat.com/2014/08/resolving-asias-history-wars-once-and-for-all/
注21：http://sina.lt/u8p
原载于《灯光周刊》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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