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起,新加坡的人口老龄化问题开始显现,保持单身的大学生(尤其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逐渐增加,生育率逐年下滑。这种现象不仅引起了父母的恐慌,更受到了政府的关注。
1983年8月14日晚上,时任新加坡总理的李光耀在常年国庆群众大会上发表了出人意料的讲话,指出新加坡的男性大学毕业生若要他们的下一代有所作为,就不应该愚昧地坚持选择教育程度和天资较低的女性为妻。这次讲话后来被称为“婚嫁大辩论”,引起很大的回响。尽管这次事件导致人民行动党在次年的选举中得票率下降12%,李光耀仍坚持推行一系列政策,希望改变新加坡大学毕业生的婚恋状况。
在《李光耀回忆录——经济腾飞路(1965-2000)》中,李光耀回顾了“婚嫁大辩论”的前因后果。在他看来,不论是“棒喝”那些不愿娶高学历女性的精英男士,还是由政府出面当“红娘”,甚至用税务优惠鼓励大学毕业生结婚,都是为了新加坡最宝贵的资源——人才。
为何发动“婚嫁大辩论”?因为最聪明的女性没结婚
促使我决定发表那次“婚嫁大辩论”演讲的,是我桌上那一份1980年人口普查数据的分析报告。报告显示,新加坡最聪明的女性没有结婚,下一代缺少她们的传人,这意味着将会产生相当严重的后果。最优秀的新加坡女性没有传宗接代,因为学历相等的男性不肯娶她们。新加坡的大学毕业生一半左右是女性,其中将近三分之二小姑独处。无论是华族、印度族或马来族,亚洲男人都宁可娶个教育程度较低的妻子。1983年,只有38%的女性大学毕业生嫁给学历相同的男性。
对这种失去平衡的婚姻与生育趋势,我们再也不能不闻不问,不加以干预了。我决定给新加坡的男性一记当头棒喝,使他们从愚昧、陈腐、具破坏性的偏见中醒悟过来。我引述了美国明尼苏达州对好多对双胞胎所做的一项研究的结果:这些孪生兄弟姐妹在许多方面都非常相似,即使分别由不同家庭在不同的国度带大,他们在词汇、智商、习惯、对饮食和朋友的好恶以及性格和个人特征等方面,仍有80%左右完全相似。换句话说,一个人性格习性的塑造,近80%是先天遗传的,大约20%则取决于后天的栽培。
孩子的能力介于双亲之间,少数会超越或不及他们的父母。因此,大学毕业的男性娶教育水平较低的女性,等于没有充分制造让孩子能够升上大学的条件。我呼吁他们娶教育程度相等的女性为妻,也鼓励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生育两个或更多子女。
大学毕业的女性心里不舒服,她们的情况经我一提成了举国注目的焦点。非大学毕业的女性,还有她们的父母亲,怪我劝阻男性大学毕业生跟她们成婚。报章舆论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抨击我是精英主义者,因为我相信人的资质是遗传的,不受教育、饮食和培训等后天条件的影响。一对从事专业工作的夫妇对所谓低收入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不那么聪明的假设(其实我没有做过这种假设)提出挑战。
“就说小提琴家李斌汉吧,他出身牛车水的平民区,当初如果不给他机会,他根本不可能发展本身的才华。”(从小在牛车水长大的李斌汉当年被耶胡迪·梅纽因发现,赴英国进入梅纽因的学校就读,后来成为曼彻斯特管弦乐队的第一小提琴手。)“整件事情抹上精英主义的色彩。”另一个女读者写道,“我是一个未婚的成功专业女性,现年40岁。我保持单身,因为这是我的选择。有人竟然认为区区一点钱财奖励就能让我跟第一个吸引我的男人上床,然后为了新加坡的未来生育出一个天才儿童,这实在是莫大的污辱。”连当时身为人民行动党后座议员的杜进才也对我的想法进行嘲讽。他说,他的母亲从没上过学,父亲是个书记,只受过中学教育,如果必须依赖双亲的教育背景,他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为了支持我的论点,我把过去几年以12、16和19岁三个年龄层在考试中成绩最好的学生的10%作为调查对象,对学生家长的教育背景进行分析的统计报告公开。这些数字说服了大部分的人:父母亲是否受过高等教育是决定学业成绩优越与否的关键。我也公开了六七十年代的数据分析报告:大部分获颁奖学金负笈海外的优秀生,家长都没有受过多少教育。这些家长当中有管仓库的、做小贩的、开的士的,也有当工人的。我把这些数据和八九十年代的数据对比,后期数据显示,首100名最杰出的奖学金得主当中,超过50%有个从事专业工作或自雇的父亲或母亲。由此得出明显的结论:六七十年代那些有本事的奖学金得主的双亲,如果迟一个年代出世,身处教育普及,随时有多种奖助学金和贷学金可供优秀学生申请的时代,他们也一定能考上大学。
西方媒体对这场风波大事报道。自由主义派的西方写作人和评论员借此讽刺我无知,认为我满脑子成见。但是有一位学者为我辩护——哈佛大学的心理学教授赫恩斯坦。他在1989年5月份《大西洋月刊》发表的《智商与生育率下降》一文中写道:“在我们这个时代,新加坡的李光耀总理说过‘智能水平将不断下降,经济将摇摇欲坠,我们的行政管理工作会困难重重,社会将出现滑坡’,原因在于那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男性不跟教育水平同等的女性成婚,却娶没受过教育的女性,或者索性不娶。但是,李光耀是个例外,因为敢于公开谈论低生育率在素质方面产生影响的现代政治领袖没几个人。”数年后,赫恩斯坦与人合撰了《钟形曲线》一书,把资质来自遗传的证据摆在读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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