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在习近平上台以后所发起的各种政治行动中,反腐可以说受到了最广泛的认同,在政治上也是一张很成功的牌。
李成:我同意,但实际上也有人认为反腐“做过了”。首先,利益集团对反腐就不能认同,并且会有反弹,因而反腐也有它的危险性。有人认为反腐是选择性的,这当然是一种观点,但是把反腐说成是派系斗争的工具,这是不对的。应该看到,反腐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党,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只打击自己的政治对手。那么,反腐到底针对的是哪些人?这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王岐山显然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同时也是党内的一个行动派,中共在反腐的制度性建设方面应该是有考虑的。王岐山有很多海外的朋友,他的早期经历使得他对国际事务比较了解。实际上,这一代中共领导人的后代很多都在西方受过教育,甚至可能在西方社会工作过,他们会在对外部世界有较多了解的基础上,想办法来更好地改变中国。西方目前出现了很多问题,西方的问题恰恰就在于不想学习别人。王岐山是依法治国的推动者。我个人觉得,到2017年的一、二月份会有更多的重心转移,例如会更加大力地搞法治建设。
安然:那么,用政治学的眼光来看,是否存在这样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在一党体制下,能够让执政党找到一种制度,使党有相当程度的自净作用,能够有效的预防和整治腐败,并且能够保持持续性。
李成:这是很有可能的,尤其是作为一种过渡。我们知道,新加坡不是两党制,但是它在反腐败方面做得是成功的。中国香港也是同样。而反过来说,两党政治当中也会有很多腐败现象,所以哪一种政治制度都不能与是否杜绝腐败划等号。问题是,对中国目前这种腐败,必须要引进一些机制,这个机制不能只是依赖于党内派系的互相牵制,我觉得最终还是要依赖法治和党内民主的逐步引入。最近实际上在这方面有很多可喜的变化,比如巡回法庭的建立,这样的机制就可能杜绝像薄熙那样,把地方法院当成了他自己的法院,当然,在这方面需要一个过程。
对此,有一些悲观的看法,就像多年前对中国经济的态度一样。而我是比较乐观的。当然,它需要一定的时间,我认为这种改变应该需要一代人的时间。有时候,政治变化看起来没有发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将来不会发生,它有时候会以水到渠成的方式突然出现变化。
安然:习近平所代表的这一代中国领导人,通常被称为政坛“第五代”,也有人将其认定为“知青一代”。从政治学研究的角度来看,这样的概念是能够被公认的吗?他们有何特点?
李成:领导人的代际划分是政治性的。“第五代领导人”这个概念的建立,海外的学者起了很大的作用。同时,我也同意把这一代定义为“知青一代”。要想了解当代中国的政治,就必须了解知青一代。他们显示了当今中国领导人的很多特点,这些特质都是在他们的知青经历中得到的。
文革对中国有很深远的影响,而对于当时成长中的青少年来说,这样的影响更是根深蒂固的。这些经历对他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很复杂。例如,我们可以看到,这一代人是有冒险精神的,是曾经沧海的一代,你骗不了他们、讹诈不了他们,对外界来说,你只能用很多道理,再加上自己的实力——这两方面都具备了,才能对他们有说服力。所以,在国际上,要想用以前那一套方式去和中国这一代人领导人打交道,是不灵的。
知青一代本身是一个矛盾体,这种矛盾体可能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中国历史上非常优秀、非常有能力的一代人。而另一方面,他们在知识结构和世界观上又有可能是扭曲的一代,如此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构成他们非常复杂的特质。
安然:钱理群对知青一代有一个评价,从他的这个评价来看,似乎负面的东西比较多一点,而且他所谈论的知青,重点涉及其中的红二代这一部分人。实际上,对于知青一代的认识,钱理群所表达给我们的感觉,仍是不确定的、模糊的。
李成:是的。钱理群对这一代人有一些担心,他的这种担心是很重要的。但习近平作为个人,他有智慧的地方就在于,能够突破中国社会的分离感,让自己成为被广泛接受的领导人,这是了不起的。当然,应该说钱理群对这一代人的评价是有勇气的,但是我个人在对第五代领导人的整体评价上,还是更多地看到积极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