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的中日恩怨:当旭日旗再度飘扬
1945年8月,在天皇“玉音放送”宣布战败后不久,日军中将澄田赖四郎去向国军将领阎锡山投降。走之前,他往口袋里藏了些氰化钾,准备一旦被当成战犯抓起来,就用它自行了断。但他很快发现这个担心是多余的:“山西王”非常有礼地接待了澄田,宽慰他说,虽然战败很不幸,但日本很快会恢复强国地位的。对于留在山西的六万日军,阎锡山的非常希望将其纳入麾下。一些日军将领得到了提拔,他们可以写信或寄钱回家,甚至还能娶中国妻子——为了让日本兵死心塌地效忠自己,阎鼓励他们这么做。
9月9日,侵华日军投降仪式在南京正式举行。日方代表是陆军大将冈村宁次,中方代表是何应钦,两人有一层特殊私人关系:都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后来冈村在回忆录中写道,那天他在步入会场后发现好几位中方军事人员是他的校友,心情瞬间轻松了不少。整个仪式进行得很顺利,照片见报后,很多人注意到何应钦在受降那一瞬间站了起来,稍微弯了一下腰,用双手接过文书。但作为战胜方,他本应端坐着,让冈村低头弯腰,自己单手接过便是。
何应钦的“还礼”引发了很多猜想。但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一点可以确定,即当时日本帝国虽然已战败,但它在亚太广大前殖民地的残余势力却不容小觑。总计有近650万日军及家属滞留海外,其中满洲国约120万,中国大陆约150万;中国的交通运输线、大城市、军火库很多还控制在日军手中;一些杀红了眼的日本士兵不听号令,还在继续做无谓的战斗。更重要的是,国共两党都清楚,随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目标的达成,内战变得不可避免,头号敌人此时已经不是日寇,而是对方。
在新书《从人到鬼,从鬼到人:日本战争罪行与中国审判》(Man to Devils, Devils to Man: Japanese War Crimes and Chinese Justice)里,剑桥大学副教授顾若鹏(Barak Kushner)分析二战结束时中国的对日态度道:“无论是共产党或国民党,都没有积极地寻求向日本复仇。因为无论国际形势还是迫在眉睫的内战,都不允许他们放弃从以前的敌人那里寻求支持。国共两党都需要日本的援助,帮助他们夺取大陆政权。”整本书试图证明,正是利用中国人的内部矛盾,借着美苏冷战的东风,日本军国主义才没有像纳粹那样彻底灭亡,而是苟延残喘下来,整整七十年后终于死灰复燃,让旭日旗再度飘扬。
虽然都要拉拢日本,但国民党这方面的需求无疑更迫切。因为中共在广大沦陷区的根据地已经营多年,可以方便地接收日军装备,大幅度提升战斗力的同时抢占地盘。国府则蜷缩于西南一角,正规军被山川阻隔,敌后白色游击队力量又远远不如红色游击队——若论纸面整体军事力量对比,国军固然有压倒性优势;但论最关键的沦陷区的局部力量,共军其实更胜一筹。这也是为什么在抗战结束后,国民党要一反其坚定的民族主义立场,一边说着“以德报怨”之类的台面话,一边没有底线地与战败日军合作。
冈村宁次这时就派上了大用场。投降仪式后不久,他就被授予“中国战区日本官兵善后总联络部长”的职务。汤恩伯、白崇禧、陈诚等国军将领与他频繁会面,共同商讨“防共”问题。冈村也积极报效,借助自己在日军中的影响,尽可能地把武器装备转交给国军,避免共军染指。他的表现得到了国民党高层的一致认可,何应钦赞扬道,虽然他以前是敌人,“现在却是可以成为信得过的朋友。”46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开庭后,李宗仁和汤恩伯联名发电报要求不要给冈村定罪。于是国民党就故意把冈村扣留在上海,对美军将其引渡至东京受审的要求置若罔闻。
但像冈村这样有极大利用价值、又愿意合作的战犯毕竟不多,对于大部分双手沾满鲜血的侵华军官,国府还是咬牙切齿地要把他们送上绞刑架的。东京审判开始后,倪征燠回忆道,国府满以为这只是“战胜者惩罚战败者,审判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哪里还需要什么犯罪证据”。但当倪和梅汝璈、向哲浚、鄂森等中国律师到达东京后,才发现自己错估了形势。盟军严格遵循证据法和程序正义原则,给每位日本被告都配了一个日籍辩护律师和一个美籍辩护律师,“正当中国提出主要的控诉事实时,美国辩护律师利用英美诉讼程序,多方进行阻挠留难,使中国检察方面工作处于很不利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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