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3月23日晚19时30分,4分钟炮火急袭后,志愿军发起冲击。金珍彪、宋德清所在的三连是尖刀。冲锋中,机枪手金珍彪和董明竹配合作战,齐力开火,连掏美军17个暗堡,护着旗手把红旗插上了老秃山主峰。
但惨烈的搏杀才刚开始。联合国军全力反攻中,金珍彪和营长郝中云背靠背抱着机枪扫射,打死不少敌军,自己右腿也中了3弹。等到他从战壕爬出来时,“组长、班长,还有红旗手、弹药手都已经牺牲了”。
刚喘口气,迎面就冲上来10多个敌人,金珍彪赶紧举起机枪胡乱扫射。但美军燃烧弹也紧接着丢过来了,阵地马上变成一片火海。金珍彪抱着机枪,就势滚下一道深沟,衣服烧没了,背部、臀部也都被烧伤了。直到天黑,浑身烧伤、血口子淌着浊黄脓水的金珍彪才被战友们发现,第三天转移到山下,抬进军用卡车送回了后方战地医院。
金珍彪受伤脱离战场时,老秃山的战斗还在继续,打到最后只剩宋德清一个人。在他牺牲前不久,他的弟弟宋海桥也在昭阳江247 号高地上战死了。战后统计,金珍彪共歼敌165人,成了杀敌最多、获勋章最多的志愿军战士。志愿军总部则授予他一等功臣、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金珍彪之外,还有沅陵寺溪口的姜长禄,在上甘岭战役中以一个连坚守阵地半个月,打死敌人近2000人,自己4次负伤,荣立三等功;和金珍彪一道参加老秃山战斗的桑植县的张福祥,则战至全班最后一人,立了大功;泸溪的符胜虎也先后立大功一次,小功三次,并提升为志愿军连长。
未完成的救赎
1954年,朝鲜战场停火,此后志愿军陆续回国,活着回来的“黑脑壳”们,如孙家怀、谢根生、向明清等,大多脱下军装,作为一名普通的复员士兵,又回到了湘西老家务农。
然而,回家后他们才发现,从军洗去“黑脑壳”烙印的自我救赎之路,其实无比艰难此时,民国湘西民间一度“主流、显赫”的土匪职业,早已成了神憎鬼厌的代名词。
个中缘由,一方面是湘西土匪在被解放军追剿的后期,每天在散乱奔逃中苟活求生,所到之处“扰民甚深”,有的土匪甚至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既为求生,也是崩溃前绝望情绪的疯狂宣泄,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民间口碑,在短短一两年、甚至几个月间就被他们自己毁坏殆尽了。
另一方面,1950年代以后的湘西,与整个中国一样,在完成了阶级成分划分后,所谓“阶级敌人”“被管制分子”,与新建的主流社会之间,已被一道人为的深深鸿沟隔开。获得主流意识形态认可的“黑脑壳”,终究是极少数。
这一点,谢根生在朝鲜就已经感觉到了。作为朝鲜战场上的志愿军后勤兵,他多次奋不顾身跳上树杈,用高射机枪和低空飞行的敌军战机对射,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永久伤痕的同时,也收获了一枚三等军功章。同时谢根生积极向党组织靠拢,多次写入党申请书,期盼提干。
但直到战争结束,他依然是一个普通士兵,入党申请也未被获准,理由始终是“当过土匪”,在1958年,这个阶级属性更升级成了“历史反革命”。谢根生至今觉得无比委屈的是,“我其实一天土匪都没干过”。
更让他们无奈的,是乡亲、族人们的冷漠与敌视。“复员军人”身份乃至军功章、战场伤痕,都无法洗去他们在族人心目中的“土匪”烙印。新晃土匪蒲昭义,也在战场上收获了几枚军功章,以及后脑勺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坑,似乎是“脑壳挖去了一块”。然而他回家时,乡亲们甚至没有问起,蒲昭义头部那狰狞的凹坑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于是,这原本象征着军人荣耀的伤痕,自然也没有让蒲昭义成为英雄。反而因为“卖相恐怖”,人送外号“没脑壳”,十里八乡没有姑娘肯嫁。
在蒲昭义老家那个百余人的小苗寨中,至少还有另外3名登记在册的“黑脑壳”:蒲德美、蒲德厚,以及被人忘却姓名只剩外号的“哈喇子”。他们回家后,除了蒲德美去朝鲜前已经结婚之外,其他三人甚至连老婆都娶不到。
无奈之下,蒲昭义娶了一位中年寡妇,蒲德厚则娶了一位前土匪头目的遗孀她同样因为身份问题不受人们待见。而那位“哈喇子”,因说话结巴兼淌口水,“阶级成分”又糟糕,便只好孤独终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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