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克罗夫特客死异乡之后几个月,波斯王储阿巴斯·米尔扎利用俄国刚刚经历十二月党人起义、政局动荡的机会,向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发动了军事反击。由于获得当地民众的支持,3万名波斯军队所向披靡,在巴库、埃里温等地大败俄军。波斯沙阿(国王)法特赫—阿里沙企图利用有利形势、将俄国拉回到谈判桌上,但波斯代表被圣彼得堡拒之门外。1826年9月,俄军统帅阿列克谢·叶尔莫洛夫抓住时机,以新改编的南高加索军队发起反攻,在甘杰取得战术胜利,迫使阿巴斯·米尔扎退兵大不里士。第二年,新任高加索军事总督巴斯凯维奇重新攻陷埃里温,渡阿拉斯河急进,一举攻克包括大不里士在内的整个阿塞拜疆地区。1828年2月,波斯被迫签署奇耻大辱的《土库曼恰依和约》,将阿拉斯河以北的全部领土(包括东格鲁吉亚、东亚美尼亚和北阿塞拜疆)割让给俄国,并赔偿价值150万英镑的黄金;俄国在波斯全境取得领事裁判权和贸易特权,俄国商品只征收5%的关税。此后一个多世纪里,来自北方的威胁如同泰山压顶,压迫了波斯整整150年。
俄国在波斯再度恢复进攻之际,伦敦的威灵顿内阁正陷入一场论战。掌玺大臣埃勒巴伦男爵力主马上出兵波斯、抵挡俄国人的攻势,但被谨慎的威灵顿所拒绝。由于在地理位置上不似俄国那般便利,英国人的军事行动需要考虑经济成本,因此极端倚重当地统治者的支持。但埃勒巴伦惊讶地发现:自从1810年克里斯蒂和璞鼎查的中亚之行以后,英国已经有整整20年没有对中亚进行过成功的侦察和测绘了。作为亡羊补牢之策,1829年秋,第6孟加拉轻骑兵团的阿瑟·康诺利上尉(Arthur Conolly)从波斯边境出发,穿越高加索和开伯尔山口之间的无人区卡拉库姆沙漠(位于今土库曼斯坦境内),花费一年半时间详细侦察了阿斯塔拉巴德以南俄军的驻防状况、当地统治者的态度以及可资利用的要塞。他正确地推断:俄军要从陆路入侵印度,无论采取哪一路线,都必须经过四分五裂的阿富汗。对英国人来说,最可取的方法是扶植一个势力范围足够覆盖阿富汗全境的统一政权,对其加以武装,使之成为南亚次大陆的保护伞。
在康诺利的建议下,1832年初,东印度公司印度政治处的亚历山大·布尔内斯中尉(Alexander Burnes)前往喀布尔,会见了巴拉克宰家族的多斯特·穆罕默德可汗(DostMohammad Khan)。英国人承诺帮助这位普什图族王公统一阿富汗,并在喀布尔派驻一个常设代表团。这次会面也标志着“大博弈”开始由个人英雄主义的冒险升格为国家之间的全面对抗:在黑海,英国扶植奥斯曼土耳其苏丹抵御俄国的瓜分;在波斯高原,两国竞相争取波斯沙阿的友谊;在阿富汗,英国支持多斯特·穆罕默德的扩张企图,以此对俄国在布哈拉和希瓦的野心加以遏制。海上强国与陆上强国之间的对抗,开始在里海和波斯湾之间的区域全面展开。
阿富汗的血与火
伦敦对多斯特·穆罕默德的支持并不是无条件的。1837年,这位可汗请求英国人帮助他夺取锡克帝国控制下的白沙瓦,但被印度总督奥克兰伯爵所拒绝。伯爵的如意算盘是在普什图人和锡克帝国之间玩弄平衡,避免一家坐大;他给多斯特·穆罕默德送去一封语气傲慢的信函,对后者大加嘲讽。火上浇油的是,俄国沙皇尼古拉一世恰在此时派扬·维特科维奇上尉出使喀布尔,声明支持阿富汗人的领土要求。多斯特·穆罕默德与伦敦之间的友谊在短短6年之后就宣告破裂了。
但俄国人的真实意图显然不在于支持多斯特·穆罕默德:他们要利用这位可汗与英国人翻脸、无暇他顾的机会,夺取半独立的阿富汗西部重镇赫拉特。1838年11月,即英国代表团被从喀布尔驱逐之后第7个月,已经与俄国结盟的波斯沙阿穆罕默德(阿巴斯·米尔扎之子)出兵围困赫拉特。出人意料的是,印度政治处的一名中尉正在当地搜集情报,意外地卷入了这场围城战。此人名叫埃尔德雷德·璞鼎查(Eldred Pottinger),正是28年前潜入波斯的亨利·璞鼎查的侄子。在他的组织下,当地守军构建起了坚固的防御工事,抵挡住了波斯人长达一年的围困。1839年11月,在英国的外交压力下,波斯被迫从赫拉特撤军,俄国人的阴谋遭到了挫败。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加尔各答,奥克兰伯爵正在和他的幕僚策划一个石破天惊的计划。在和多斯特·穆罕默德决裂之后,东印度公司找到了被巴拉克宰家族推翻的前杜兰尼王室继承人沙阿·舒贾(Shah Shujah),并和锡克帝国缔结了三方盟约:英印军和锡克人出兵帮助沙阿·舒贾推翻巴拉克宰王室;舒贾复国之后,即宣布阿富汗成为英国的保护国,并协助英国人对抗俄国。1838年10月,奥克兰勋爵还发表了一份火药味十足的《西姆拉宣言》,把多斯特·穆罕默德描绘成一个背信弃义的恶棍,同时盛赞沙阿·舒贾为“忠诚的朋友和合法的王位拥有者”。宣言称,只要多斯特·穆罕默德在位一天,“周边地区就没有希望获得安宁,印度帝国的利益就无法避免遭受侵害”;英国出兵阿富汗是为了匡扶正义,帮助沙阿·舒贾“建立合法政府,对抗国内乱党”。
1838年12月,约翰·基恩中将(Sir John Keane)指挥的印度军团离开旁遮普,揭开了第一次英阿战争的序幕。这支部队包含1.5万名英国和印度籍官兵,分为步兵、骑兵和炮兵,后方还有总数达3万人的挑夫、马夫、洗衣工、厨师、蹄铁匠以及大批骆驼提供后勤支持。有一位旅长动用了60多匹骆驼来运输他的营帐,另一个团的军官们则征用了两匹骆驼专门驮负雪茄,自信之情溢于言表。1839年春,英军部队抵达奎达,穿过80公里长的波伦山口,启程前往喀布尔。4月25日,英军进入弃守的坎大哈,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7月22日,在固若金汤的加兹尼要塞跟前,孟加拉工兵团引爆了埋藏在喀布尔门下的炸药,步兵随即蜂拥而入,夺取了这座重要的补给战。此役英军仅有17人阵亡,165人负伤;阿富汗方面至少战死500人,士气大受影响。
加兹尼失守之后,多斯特·穆罕默德一度从喀布尔派出5000名骑兵南下,企图决一死战;但面对英国人的火力优势,这支精兵不战而溃。多斯特·穆罕默德父子被迫逃往北方的布哈拉,后于1840年11月向英军投降,随即被流放到印度。基恩的军团则全速挺进,奔向160公里外的喀布尔。1839年8月,沙阿·舒贾在英国大使威廉·麦克诺顿爵士(William Hay Macnaghten)的陪伴下进入王宫,宣告杜兰尼王室复辟成功。
转载请注明:北纬40° » 大博弈:英俄争夺中亚的百年角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