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lf the truth is often a great lie.

头巾与我:一个土耳其女人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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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打给你,”我告诉朋友。

挂掉电话之后,那几个女人还是盯着我,我试图朝她们微笑、挥手,但她们不理我,继续盯着我。服务员还是没有给我点单,他站到角落里抬头看装在天花板上的电视。最终,我放弃了,回到房间里,边吃芝麻酱卷,边读新石器革命。

乌城主要的宗教旅游景点包括一座古城堡,众多清真寺,还有一个洞穴,传言易卜拉欣在该洞穴出生,被鹿哺乳了十年。宁录(译者注:Nimrod,古巴比伦王,巴比伦在属灵的国度的中象征肉体与灵魂的堕落)曾想将易卜拉欣在熊熊烈焰上烧为灰烬,上帝将火焰化为一池碧波,柴火变做游鱼,那满是神圣鲤鱼的湖,也是在此。这些景点都靠近一个绿树成荫的公园,有泉水,有玫瑰丛,我每天都去那里躲避酷热。女人在神圣之地必须戴头巾,所以我在集市上买了一个放在包里,它又薄又软,嫩绿色,上面有小的藤和叶的图案。

有一天去完易卜拉欣出生的洞穴,我忘记把头巾摘下来了,在从公园走回来的路上,我立刻有种别样的感觉。两个戴着头巾的年轻女人手挽着手说笑,与我擦肩而过,当我看她们时,她们立刻回视,直视我的眼睛,微笑着,好像我们都在开一个大玩笑。在那之前,我在乌城从没遇见过与我眼神交流或是对我微笑的年轻女子。我走着走着,愈发感觉到自由,那是第一次,我可以看任何地方,而不会迎来恶意的眼神。所以我将头巾继续戴着,回到城内。

这不是科学研究——我没有反复验证,也没有衡量过,我只是主观上感觉,戴着头巾走在路上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体验。人们会友善许多,我走近时他们不会看别处,我不那么受排挤;男人会避让,给我更多空间。我进商店时,男人会为我留门,以往他们都是径直先走进去,门在我面前狠狠地关上,而这一次,有人走到我的前面,为我开门。更不可思议的是,若我在车站,错过刚刚开走的公交车,车会在马路中间停下来,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伸出手来帮我,叫我“姐妹”。能被欢迎,被接纳,有安全感,看着别人微笑时,对方也报以微笑,这样的感觉太棒了。公交车一个趔趄发动,四周的汽车发出鸣响,我不禁问自己,我还能戴多久?到今天为止?还是永远?

我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早一点戴上头巾?为什么早没人告诉我可以这样做?这一点也不难,也不贵。既然戴上头巾可以让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感觉好一点,为什么不?为什么要为难自己,为难别人?因为原则?什么原则?男女平等吗?那我和谁沟通过这一原则?有多成功?他们真的理解我的用意了吗?还是说他们只是觉得我不赞成他们,认为他们的生活方式落伍?难道这也叫做“沟通”吗?

我突然想到高跟鞋。穿高跟鞋很痛苦,而且还很昂贵, 至少对我来说,因为穿着它们很难走路,我不得不更多地打车。然而,我在纽约出席工作相关的宴会时,经常会穿高跟鞋,仅仅是因为我觉得这样能获得更多尊重。那我又何必拒绝佩戴头巾呢?头巾同样能让我在社交时更容易被认可,还不会妨碍我站立或走路。

然而,如果停留乌城期间一直佩戴头巾,我会觉得很不诚实,甚至有羞耻感,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欺骗人们的感情。仅仅是因为我戴上了头巾,那些对我微笑的女孩就以为我和她们一样,在公交车上帮助我的那位哥们儿也认定我是他的“姐妹”。

那时,我又有了另一个念头,有些疯狂,又如此陌生,以至于我甚至无法向自己清晰地描述出来:万一我是真心想这么做呢?万一我佩戴头巾的举动不是伪装而是发自内心?我已经三十四岁了,近来一直对自己的人生走向有些迷茫。一年前,尽管有些不情愿,我还是做了一次堕胎手术,所有的一切给我带来的痛苦似乎加剧了,哪怕只是一点微小的挫败或些许不友善的征兆。我从未感到如此孤单,而我突然发现,这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自作自受。仿佛多年前我选择成为一名作家时,我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虽然我并没有察觉到。如今我的眼前闪现出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生活方式,它要求你遵循明确的准则,恪守自己的责任,换来的是尊重、荣誉感和安全感。生孩子并非你的选择而是你的责任。你不必担心自己社会价值不可避免地取决于性观念。你确实失去了一些自由。但是自由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成为一个四处游荡惹恼众人的记者,人们或是对你充满狐疑处处刁难,或是为他们的公关策略而利用你,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作为女性,独自出门,又是在一个男权文化中,这是非常艰难的。你会开始怀疑到底什么才是才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就曾问自己:为什么要一个人旅行?为了文学吗?那么文学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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