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在乌克兰危机的“蝴蝶效应”之下,俄美关系开始急速恶化。一方面,这表现为美国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和外交指责,以及俄罗斯强硬的反制措施;另一方面,美国借乌克兰危机,试图将俄罗斯这个“敌人”树立为欧洲国家的标靶。本文作者指出,在上述背景下,由于中国受制于美国“重返亚太”的战略,加之中俄两国的社会与政治生态皆遭到美国的抹黑和妖魔化,这为两国保持和深化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奠定了基础,也只有如此,中俄方能在当今世界错综复杂的大国关系中,以更平等的姿态去争取利益和尊严。
2014年初至今,乌克兰——这个原本谈不上多起眼的国家——成为了全球讨论焦点。2014年2月,乌克兰人通过街头颜色革命推翻了前总统亚努科维奇。随后,剧情迅速展开并推向高潮:先是在俄罗斯军事力量介入下,克里米亚公投宣布独立并加入俄联邦,乌克兰东部武装进而开始谋求以脱乌为目标的分离运动,以致乌克兰内战爆发。至今,这个国家的一切似乎都在失控,不止东部陷入间歇性战乱状态,而且在大国的相互争夺中丧失了掌握自身命运的能力,沦为大国博弈的棋子和炮灰。尽管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乌克兰自身何去何从,但发生在它身上的角逐却客观上牵动了冷战后国际形势的新一轮调整。乌克兰危机的“蝴蝶效应”正助推着一场世界主要大国之间的长期较量与消耗,影响着大国间关系的重组。
乌克兰危机背后的俄罗斯与西方世界
乌克兰冲突的背后,不仅涉及基辅与东部地区的关系,也不只是俄乌矛盾的升级,更是俄美之间的较量。乌克兰内战不仅源于“二月革命”后上台的亲西方政府“选边站”政策所导致的内部分裂,还是一场俄美代理人之争。有证据表明俄美两国都较深地介入到自“二月革命”以来的乌克兰冲突。美国是“二月革命”的参与策划者和内乱中基辅政权的外部支持力量;而克里米亚公投和乌东武装的分离运动,背后都有俄罗斯的影响。俄罗斯为乌东民兵组织提供了武器装备,普京也承认俄军“志愿军”进入乌东地区作战。美国和北约已为乌克兰政府军提供不少武器装备,北约“雇佣军”也出现在乌克兰政府军部队中。美国一边训练乌克兰政府军,另一边计划向乌克兰派遣至少300名军人。俄美在乌克兰的冲突已逐渐从幕后走向台前。不久前,奥巴马承认美国对乌克兰“二月革命”政权更迭存在政治介入,并正在考虑公开向乌克兰提供致命性武器;而普京在最新的访谈中也承认克里米亚入俄是俄罗斯政府背后组织策划。
乌克兰问题是俄罗斯与美国主导的西方世界长期矛盾的引爆点,其危机背后是后冷战时期美俄的历史纠葛。脱离这一背景,我们很难深入理解乌克兰冲突的角力点。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在最初的十几年中,热切地希望融入美国主导的西方世界。尽管叶利钦推行的全盘西化政策让俄罗斯度过了不堪回首的十年惨淡光景,但普京前两任期仍未放弃与西方建立亲密关系的努力。在普京与小布什政府的蜜月期中,俄罗斯强力支持美国的反恐战略,将大量外交资源放在加强与西方的关系上。在一次北约演讲中,他坦诚地表达了俄罗斯的想法:“我们从与世界的对抗中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俄罗斯正在重返文明国家的大家庭。她最需要的莫过于自己的意见被倾听,自己的国家利益受到尊重。”
然而,一个外交和军事具有完全自助能力的俄罗斯始终是美国的担忧,对其势力范围辐射至周边独联体国家,并成为主导力量,美国则更不能容忍,即便这并不会挑战美国的全球霸主地位。美国战略界对冷战的记忆及由此产生的对俄国的敌意与防范,使美国错过了将俄罗斯纳入到西方国际体系的机会。于是我们看到,美国不顾华约解散时对俄私下做出的“北约不东扩”承诺,一步步蚕食原苏联的空间和势力范围。东欧、波罗的海三国先后被纳入欧盟和北约。小布什政府宣布单边退出美俄《限制反弹道导弹系统条约》,进而在波兰和捷克建立了覆盖俄罗斯全境的反导和雷达监测系统,破坏了两国之间的战略核平衡。与此同时,令俄罗斯更不能容忍的是,美国试图通过政治渗透和颜色革命的方式控制独联体国家的政权。2003年,美国扶持亲西方的萨卡什维利通过“玫瑰革命”上台;2004~2005年在乌克兰如法炮制,助推了“橙色革命”支持尤先科主政。正处于实力恢复期的俄罗斯对美国上述进攻性战略,更多采取了忍耐态度或温和而富有节制的抗议与反制。但在普京政府和多数俄罗斯人看来,美国的行为完全漠视俄罗斯的安全关切和作为地区大国对其周边的合理诉求,不断得寸进尺地挤压和削弱俄罗斯生存和发展的战略空间。在这次乌克兰冲突爆发前,俄美关系的战略信任的基础早已在这些年的消磨中满目苍夷。
乌克兰事件成为俄美关系急速恶化的导火索,使俄罗斯对美国在周边的攻势由温和抵制变为强硬反击,因为美国在两个维度上挑战了普京政府的战略底线。首先,俄罗斯不能坐视西方控制其周边的战略缓冲地带的政局,使北约东扩到独联体国家威胁其边境安全成为可能,尤其不能给美国任何机会将乌克兰打造为遏制俄罗斯的军事桥头堡。尽管“二月革命”的表面起因是亚努科维奇阻碍了乌克兰加入欧盟的步伐,欧盟和北约不能简单混同,且乌克兰有不结盟的国内立法,但俄美战略信任的缺失和此前东欧和波罗的海三国(以及尚未成功的格鲁吉亚)被纳入西方体系的历史经验,俄罗斯对乌克兰被纳入北约的安全焦虑是显而易见的,因为乌克兰政府一旦全面倒向西方成为美国的“傀儡”,便再难以独立地决定自己的外交政策。其次,在普京政府看来,美国通过助推颜色革命,急切地要将乌克兰纳进欧盟,是为破坏俄罗斯主导的“欧亚联盟”。“欧亚联盟”是普京第三任期的重要承诺,希望借此实现独联体国家的市场一体化和资源整合,重塑俄罗斯的地区大国地位,而拥有4500万人口和良好制造业基础的乌克兰是其中最为关键的环节。美国和西方将“欧亚联盟”计划视为俄罗斯重新构造苏俄帝国野心的体现,美国的全球霸权不能容纳俄罗斯不肯放弃的地区大国梦想。这也是美俄之间的结构性矛盾。
西方世界将俄罗斯军事介入乌克兰描述为侵略性扩张,但在俄罗斯看来,这是国家面临安全威胁和作为地区大国在其战略缓冲区被抵近侵入时的防御性绝地反击。普京政府用狠决的反制措施回应了西方经济制裁、制定了新的军事准则重新界定国家安全威胁、宣布停止执行《欧洲常规力量条约》,甚至抛出了“俄罗斯是核大国”的威慑,这无一不在展示俄罗斯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战略意志。在克里米亚和乌东问题上,大多数俄罗斯民众站在普京一边,认为其选择维护了国家核心的安全和利益,愿与政府共渡西方制裁的难关。在民族情感强烈的俄罗斯人看来,美国对乌克兰的干预、对俄乌关系的离间以及对削弱俄罗斯的恶意是不可原谅的。根据最新民调结果,普京在俄罗斯国内的支持率已经上升到88%,而美国成为俄罗斯人心中的头号敌国,这充分显示了普京政府战略决心的社会基础。普京政府和俄罗斯社会似乎做好了应对或者说忍耐西方长期制裁的心理准备。从美国的角度,它不希望乌克兰危机顺利缓和,更不愿依照对俄罗斯有利的政治安排解决。美国需要用乌克兰这颗棋牵制俄罗斯,制造并推动俄欧之间的矛盾,利用欧洲削弱俄罗斯的实力,令俄欧互相对立和消耗。乌克兰冲突令北约与俄罗斯的关系从冷战后的合作变为对抗。在2014年9月4日的北约峰会上,俄罗斯自冷战结束以来,首次被明确认定为北约的“对手”;俄罗斯随后修改军事准则,将北约和美国列为对俄罗斯国家安全的主要威胁。克里米亚事件和乌克兰危机使俄美之间本已十分脆弱的战略互信进一步崩溃,这种状况在短期内不大可能出现实质变化。
乌克兰冲突同时引发了俄欧和美欧关系的微妙变化。从美国成功以马航MH17事件为契机迫使欧洲、日本和澳大利亚对俄罗斯进行严厉制裁可以看出,在大国关系上,欧洲没有能力改变或影响美国的决策,美国依然保持着令其西方盟友“选边站”的能力。普京多年来一直将欧洲作为其外交重中之重,特别在普京–施罗德–希拉克三驾马车年代与德国和法国建立了国际事务中的默契合作关系,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小布什的全球单边霸权政策。这种良好的互动一直延续到与德法现任领导人默克尔和奥朗德的私人关系上。但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军事缺乏自主能力和以大西洋联盟大局为战略首位的欧盟选择了配合美国利益的对俄政策,尽管这其中存有无奈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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