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克兰说到唐努乌梁海

莫斯科举行阅兵式纪念二战胜利70周年，“金砖五国”领袖纷纷莅临，而欧美主要国家却集体抵制，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并肩就座，引起国际瞩目。另据BBC报道，欧盟内部东正教人口多数的希腊和塞浦路斯，加上塞尔维亚、马其顿等国领袖，仍然参加了莫斯科阅兵式。这一反差凸现了当前欧洲的“文明冲突”格局。

与此同时，俄国与西方新冷战的导火线──乌克兰危机，仍然没有缓解迹象。虽然德法两国都展露不为已甚的意愿，而英国大选后内部分裂危机深重，国际影响式微，华盛顿却公开派遣军人训练乌克兰政府军，加剧战火扩大的风险。虽有克里与普京本月12日索契会晤，俄美在乌克兰和北约东扩问题上继续尖锐对立。

我多次强调乌克兰触及了俄罗斯的“国家灵魂”，莫斯科在新冷战中毫无退让余地。这场危机因而有可能演变为大规模战争。据《华尔街日报》和英国《独立报》等报道，莫斯科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发出狠话：一旦北约在乌克兰和波罗的海三国越过某种底线，俄罗斯不仅将诉诸军事手段对抗，甚至不惜动用核武。《卫报》报道：北约总部近日驱逐数十名俄国观察员，却恢复冷战时代与莫斯科的“热线电话”，标志新大战风险上升。

莫斯科阅兵因此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俄罗斯军备成为国际关注重点。红场阅兵总指挥、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大将，不仅在乌克兰冲突中起了关键作用，更是俄国与西方军事对峙和未来可能战争的中心人物。

由此引申到本文主题：绍伊古来自俄罗斯图瓦共和国，是历史上中国最北领土唐努乌梁海主体部分。虽然母亲是俄罗斯族，绍伊古的父亲和本人姓氏，都是不折不扣的本地产品。有报道说绍伊古可能像大部分图瓦土著一样信奉藏传佛教。

在清代，唐努乌梁海五旗由乌里雅苏台将军直接管辖，是不属于喀尔喀四部的内属蒙古。在血缘上，其主体图瓦人系蒙古族的一支，明代称乌梁海人。但是从语言上，图瓦语被看成是突厥语分支。尽管在宗教文化上与其他塞北蒙古族并未区别，这一语言差异帮助了俄国用分而治之手段吞并该地。虽然1919年中国军队曾经一度收复唐努乌梁海，而直到1948年5月，中华民国驻苏大使傅秉常仍然照会苏联外交部，重申唐努乌梁海为中国领土。

乌克兰与唐努乌梁海的这段渊源，彰显了俄罗斯对外扩张的传统，也是当前俄罗斯和中国“准同盟关系”背后难于启齿的恩怨矛盾例证。俄中在近期利益交集之外缺乏长期信任，是欧美传媒不无酸葡萄之意的评论主题。但是本文的重点，却是从反面提问：假设唐努乌梁海今天仍然是中国领土，绍伊古是中国的少数民族公民，他是否仍然可能上升到国家政权的顶层？

这个问题关系到当前的“中国梦”，也即恢复大国地位的主导性世界角色。再次引用达龙·阿西莫格鲁（Daron Acemoglu）的《国家为什么失败》一书的总结：历史上成功的国家，无不具有容纳开放性的体制，允许大多数成员分享国家权益，而不计较族群出身和社会背景。中国汉唐盛世是这种强国自信的明确例证。即便在“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之时，匈奴金日磾家族照样在朝廷中枢“七世内侍”。到了唐朝，不仅朝廷上一半官员可以是外族，还有过接连四五位宰相都是西域移民后代。

今天世界更是如此。美国总统奥巴马不计，西方老牌强权上层也出现许多外族移民后代，诸如法国前总统萨科齐、差点成为首相的下台英国工党领袖米利班德、德国前副总理暨自民党党魁罗斯勒等。新近英国大选还选出了华裔国会议员。就是在韩国，也有菲律宾移民进入了国会。而日本没落的重要原因，正是强烈的排他性文化。

对比中国，除了若干“统战”点缀，今天高层中有几位外族实权领袖？虽然邓小平力图摈弃毛泽东推行的“红五类”路线，现有体制仍然带有明显限制，排斥在出身或政治文化上的“非我族类”。即便温和异议，也不肯容忍。这样的排他性，不仅缺乏大国自信，削弱内部凝聚力，也造成中国边远地区日益严重的认同危机和分离主义，导致“大中华”区域的文化离心，以及中国缺乏周边盟友的外交困局。唐努乌梁海人绍伊古可以成为举足轻重的俄罗斯国家领袖，值得北京高层对比反省。

文/于时语 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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